166. 残民喋血再逃亡...
“恶人在审判之日必无法逃脱, 罪人在义人的聚会中必站不住脚。” (诗篇 1:5)
犹大亡国后第一个秋天到了,凋敝的田地和果园间,细弱的庄稼和葡萄藤在秋风中无声摇摆。夜色中,残留的百姓们像一群孤魂,偷偷摸摸到田间收割秋实。他们没有一人不曾失去亲人,无不惧怕驻守的巴比伦守军。
但是灾难确实过去了,巴比伦人任命的基大利总督到各地安慰余民,让他们放心从藏身之处出来:“你们不要怕这里的巴比伦人,只管臣服于他们,自会平安无事。我会住在米斯巴,代表你们与巴比伦人交涉。你们只要放心收割,储备酒、油、夏果和粮食,安心在你们所在的城邑过活。”
人们渐渐从长达两年的噩梦中复苏过来。逃到周围各国的难民也听到消息,陆续回到家园,并到米斯巴进见基大利。这样一天,来了一批客人,基大利见了,赶紧上前与主客拥抱亲嘴,原来来人是西底家的王室宗亲,名叫以实玛利,因为战乱,逃亡到了东边的亚扪国。基大利和他自小就认识,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活着重逢,不免唏嘘泪下。因为双方父母都曾为重臣,基大利便叫以实玛利也在米斯巴住下,委派他分担些管理的事务。
秋收完后,基大利念起和以实玛利的情谊,便筹划起一个宴会,邀请以实玛力前来共谈民族复兴大事。以实玛利很快应约。基大利听闻,大喜,派人加紧张罗筹备。
忽有一日,有人求见。来人基大利也认得,是旧臣约哈南,便询问其来由。约哈南叫基大利屏退左右,对他说:“你可知道有人在策划杀死你吗?”
基大利大惊,变色问道:“谁会如此大胆?”
约哈南低声说:“以实玛利自回来后,一直心怀不轨,曾私下向心腹抱怨他是大卫的后代,应该坐在你的位子上才对。这话被我听到,才跑来告诉你。”
基大利哈哈一笑:“我和以实玛力一起玩耍长大,知根知底。现在国破家亡,他必定不会将一己私念放在民族大义之上。”
约哈南再低声道:“为了民族大义,主公让我去杀掉以实玛利如何!我必定不会让第三人知晓。否则,你若有闪失,必定会让犹大的余民再度流离逃亡!”
基大利思忖片刻后,正色说:“你不可行此悖逆之事。我断不相信他会对我有何歹意。”
约哈南长叹一声,起身告辞。
宴期很快到了,以实玛利和十个手下盛装赴宴,席间还有米斯巴的其他官员。两年来众人第一次平平安安聚在一起吃喝,本该高兴,但想到犹大残破如此,无不泪下,各个借酒消愁。只有以实玛利一行人面色凝重,只勉强应付。
众人渐渐醉意朦胧,基大利便叫仆从停止上菜,与坐在左右的官员闲聊。以实玛利起身,似要出去方便,手下十人见状也立刻起身,其他人好奇,正要询问,却眼睁睁看着以实玛利拔出藏好的利刃,向基大利狠狠刺去。众人尚在发呆,也早被以实玛力手下的尖刀刺穿身体。瞬时,血光四起,人们来不及起身,全被刺死在座位之间。
以实玛利等人迅速跑到屋外,将众仆人和毫无防备的巴比伦守军全部杀死。
次日清晨,探子向以实玛利汇报,百十个以色列人正从北方路上向米斯巴走来,全部素衣素面,头上蒙灰,衣服破碎又血迹斑斑,手拿素祭和乳香,边走边哭。以实玛利听了,认定这些人并不知情,必是途径这里赶往耶路撒冷认罪献祭,便叫手下赶紧清理街道,再埋伏妥当,然后自己出城迎接他们。
这些人果如以实玛利所料,来自以色列北方各镇,共八十人,正前往耶路撒冷,好瞻仰圣殿遗址并认罪献祭。以实玛利与他们相拥大哭,言说基大利派他前来迎接众人进城歇息。献祭的众人大为感动,便随着以实玛利进城。
众人刚进基大利的官府,埋伏在周围的武士一拥而出,如法炮制,将众人刺死。只有十人跪在地上大声哀求,许诺献出藏匿的财物,终于讨得性命。以实玛利将两天杀死的众人尸体抛在一个蓄水池内,又劫持了众官员的家眷和城内的犹太百姓,一起向亚扪搬兵而去。
天色渐晚,一行人向南走到基遍的水池边,正在饮水休息,约哈南带兵忽然杀到,却只杀向以实玛利和他的手下。被劫持的百姓大喜,也拿起武器杀向以实玛利一伙。以实玛利仓皇而逃,只有六人随他逃得性命。
血色夕阳之下,约哈南望着刚刚得救的众人,扼腕叹息,这些亡国的幸存者,惊魂未定,却又遭以实玛利之劫。巴比伦守军被屠,尼布甲尼撒耳中听到消息,必在震怒之余,派兵将这些余民残杀殆尽。
夜风起了,孩子们饥饿的哭声随风飘散。约哈南望着篝火,苦苦沉思,这些多灾多难的乡亲,要把他们带往何方呢?
“主耶和华说:我凭我的永恒起誓,我绝不喜欢恶人死亡,我更愿意恶人改邪归正!回头吧!回头吧!改邪归正吧!何必自取灭亡呢?” (西33:11)
在夕阳的掩映下,在犹大凋敝的原野上,一行人形容枯槁,步履蹒跚,互相搀扶着,望着南面的伯利恒,迤逦而行。耶路撒冷就在他们右边,但他们不敢进去,恐怕心底的噩梦突然再次浮现眼前。亲人们被巴比伦人杀死前那最后的惨叫,致命伤口上汩汩流出的鲜血,圣殿和王宫在火海中尖厉的呻吟,早不知多少次让他们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。对,他们宁愿遗忘耶路撒冷,也不愿再次踏进那废墟一脚。
约哈南走在队伍前面,低头沉思。自几天前在基遍的水池边赶走以实玛利,救回这些百姓后,他和众人不约而同向南而行,也许是南方离开巴比伦更远,也许是耶路撒冷就在南面。但,等耶路撒冷在眼前了,他突然明白过来,这一行人对耶路撒冷没有兴趣。埃及,是他们潜意识里走向的目标。
可是真的要带着故土上仅存的骨血,离开神给亚伯拉罕的应许之地,离开祖辈们耕作了八百余年的家园,再主动回到埃及去做亡民吗?
约哈南感到了肩上的压力,便让大家停驻下来,自己思考出路。手下有人看懂了他的心思,对他说:“这附近住着耶利米先知和他的弟子巴录。巴比伦元帅尼布撒拉旦本来将他们掳走,但在半路上感叹他们忠心于耶和华,就放走了他们。他们回到耶路撒冷,在附近住了下来。我们不妨让耶利米向神求问,看我们该何去何从。”
约哈南称善,派人找到耶利米师徒,向他们求助。耶利米听了,答应下来,叫他们安心等待,直到神的话临到。约哈南便与众人停留下来,每日早晨派人去耶利米处询问,耶利米每日只说没有神的启示。众人渐渐心焦起来。
第十天,照例前去询问耶利米的士兵回来了,身后跟着耶利米师徒二人,约哈南赶紧上前迎接。耶利米经过亡国之难,身心已如风中的衰草,自回到耶路撒冷后,日日望着圣殿的遗址啼哭,眼睛已经半瞎。今日神的话临到他,就由巴录搀扶着,来找约哈南。
约哈南将稀稀拉拉的余民聚拢在一起。耶利米由巴录搀着,走到众人面前说:“关于你们的去留,耶和华有话如此说:如果你们留在这里,我必扶持、而不毁灭你们,我必栽培、而不铲除你们。我为降在你们身上的灾祸而难过。你们不要惧怕巴比伦王,因我必与你们同在,拯救你们脱离他的权势。我必怜悯你们,也要让他怜悯你们。然而,如果你们不听你们的上帝耶和华的话,不留在这里,非要去埃及,以为那里听不见战争的号角,也不会忍饥挨饿, 那么,你们所害怕的战争和饥荒必紧紧跟随你们。凡决意去埃及的,必要死于战争、饥荒和瘟疫,无人能逃脱我降的灾祸。’”
约哈南和众人听了,面面相觑,没有想到神会这样阻拦他们。他们越过耶利米眺望北方,恐怕地平线上突然升起巴比伦追兵的烟尘。在这里耽搁十天了,他们满以为耶利米会大大祝福他们离开的脚步,可是,神怎么居然会这样不近人情呢。
沉默中,有人低声说:“我们不去埃及,难道要等着巴比伦复仇的大军将我们全部杀死吗?以实玛利那帮人杀死了巴比伦守军,凶残的巴比伦人必定会找我们算帐。埃及是我们唯一的去处了,那里上千年来从没有外敌入侵过。”
约哈南只是低头不语。耶利米叹口气,又说:“犹大的余民啊,耶和华已告诉你们不要去埃及,别忘了我今日给你们的警告。你们这是在自欺。原本是你们请我去向耶和华祈求,让我毫不隐瞒地把祂的话告诉你们,你们也答应遵行。可是,今日我把耶和华的话告诉了你们,你们却不肯听。”
众人不再搭话,纷纷站起身来,去拆除自己的帐篷,收拾行囊。约哈南也随着离开。耶利米胡须抖动,对众人的背影说:“以色列的上帝、万军之耶和华说:我曾把烈怒倾倒在耶路撒冷人身上,如果你们去埃及,我也要把我的怒气倾倒在你们身上。你们的下场将很可怕,必被人责骂、咒诅和羞辱,再也见不到故土。”
约哈南突然转身,对耶利米吼道:“闭嘴,你这个卖国的老骗子!我们的上帝耶和华根本没有派你来告诉我们不可去埃及。我看你老糊涂了,被你的弟子巴录怂恿,借着你阻拦我们,好叫我们再次落入巴比伦人之手,任由他们宰杀,好借此成就你的预言!我们不但要去埃及,还要把你们二人也带去,好叫你的预言无法成就!”
于是这群犹大的余民,在祖先离开埃及八百年后,如残枝败叶,沿着埃及沿海的官道,一路向西,进入埃及腹地。半月后,他们来到答比匿,是一个离地中海南岸不远的绿洲,风景优美,有埃及法老的行宫,于是就停下来,定居在那里,重操起祖先的旧业,为埃及人烧砖谋生。他们的妇女很快学会了当地的宗教,给埃及人崇拜的天后烧香、奠酒、跪拜。
一天,犹太人在法老行宫外的走廊上铺设砖路,耶利米蹒跚着走来,旁边巴录手中搬着几块石头,耶利米跪在松开的土基边,将土挖深,把巴录放在地上的石头埋进去,再用土铺好,抬头对纳闷的众人说:
“万军之耶和华如此说:看啊,我必召来我的仆人、巴比伦王、尼布甲尼撒 ,把他的宝座安置在这石头上面,并在上面搭起他的帐篷。他要前来攻打埃及,像牧人披上外衣一样轻而易举征服这地,掳走那该被掳的,杀死那该被杀的,焚烧这里的神庙,掳走其中的神像,摧毁太阳神庙的神柱。然后,他会安然离去。至于你们,看啊,我一定要给你们降下灾祸而非祝福,使所有住在埃及的犹大人死于战争和饥荒。刀下余生、从埃及返回犹大的,必寥寥无几。那时,你们就必知道谁的话会实现,是我的还是你们的。
这是关于耶利米最后的记载。
耶路撒冷沦陷十六年后,尼布甲尼撒久攻推罗不下,转而向南,趁着埃及内战,攻入埃及,杀死了遇到的所有犹太人,应验了神借耶利米所发的预言。埃及荒芜四十年,从此势微,成为弱国。
“我要赐你们一颗新心,把新的灵放在你们里面。我要除去你们的石心,赐给你们一颗肉心。” (西 36:26)
巴比伦冬日的平原上,清晨的阳光如冻僵的琴弦上奏出的余音,似有若无掠过地上的万物。犹大人聚集的城区似乎仍在沉睡,往日早该遍地升起的炊烟,仍寥寥无几,如噩梦醒后人发出的沉闷叹息。
一个低矮的土屋内,几缕阳光透过窗棂,照进屋内围坐着的一圈人的脸上,肩上。其中一人如骷髅一样坐在中间,脸上的惊恐如被寒冬冻僵在脸上,目光定定的望着对面的墙壁,仿佛墙壁后有即刻降临的危险。
“以西结啊,你看看这个幸存者吧!他从耶路撒冷逃出来,在路上逃难了近两年,昨晚刚刚逃到我们这里。你看看他吧!你八年前预言耶路撒冷要被巴比伦人攻破,去年果然应验了!这人看到了你预言的一切,圣殿烧毁了,祖国灭亡了,百姓死于饥荒,瘟疫,刀剑。只有他活着跑到了这里……”
那长老说到这里,哽咽住了。泪光中,他似乎看到了以西结八年前半裸侧卧在街头一年有余,每日吃半碗杂粮,又把头上的头发割下,将三分之一烧掉,三分之一砍碎,三分之一抛在风中。当日,他嗤笑以西结装疯卖傻,今天,面对现实,他终于明白神的预言必不落空。可是,又有什么用呢?一切都完了。
其他长老都默默看着以西结,等他说话。三年前的同一个日子,以色列历的十月十日,也是一样料峭的冬日,他发出了最后一个预言后就沉默至今。三年前那个清早,他的妻子突然死去,以西结却没有哀哭,只是低声对送葬的众人说:“她死了,这是神给你们的一个兆头,因为今日耶路撒冷已被包围了!耶和华也要同样夺去你们心所喜悦、口所夸耀、眼所爱慕的堡垒,也要同样夺去你们的儿女。那日,幸存的人必来告诉你这个噩耗。”
“众长老啊,你们哀叹要到几时呢?你们三心二意要到几时呢?你们何时才能回归耶和华呢?” 以西结在静默中开口,指着那幸存者,对众长老说:“你们先为自己哀叹吧!因为你们虽是牧人,却没有抚养瘦弱的,没有医治生病的,没有包扎受伤的,没有领回走散的,也没有寻回迷失的。耶和华说:因为没有牧人,我的羊群便流离失散,成了野兽的食物。我的羊在群山和高岗上游荡,分散在各地,却没有人寻找他们。”
沉默中,有长老辩解道:“我们尚且不能自保,又如何能抚养他们呢?”
“主耶和华说:看啊,牧人怎样寻找他四散的羊,我也要照样寻找我迷失的羊,他们在密云幽暗的日子失散到各地,但我要把他们从那里救回来,我要把他们从各国各族中领出来,我要寻找迷失的,领回分散的,包扎受伤的,医治患病的,我要带他们回到自己的故土,在以色列境内的山岭旁、溪水边和草地上牧养他们。他们要在佳美的草场上吃草,在以色列山岭的溪水边安歇。这样你们就知道我是耶和华。”
这事之后,神的灵降临到以西结身上,以西结看到新的异象:一个山谷里堆满了死人的骸骨,山谷被白色的骸骨填平,山风吹过,骸骨间发出呜咽般的低鸣。山谷之下,一片荒芜。以西结心知那些骸骨象征死去的以色列民族,便心中幽愤,低头不语。
神却对以西结说:“你对这些骸骨发预言,说:枯骨啊,你们要听耶和华说的话!主耶和华说,我要使气息进入你们里面,你们就必复活过来。我必给你们加上筋,使你们长出肉,再包上皮,将气息放在你们里面,你们就复活了。这样,你们就知道我是耶和华。”
以西结按照吩咐,站在谷边,对满谷的骸骨大声呼喊。他尚未说完,突然满谷震动,无数的骸骨移动起来,如沸腾的白色海浪。支离破碎的头骨、椎骨、臂骨、股骨如被无数只手牵动,凑往一处,又彼此卡住,发出暴雨袭击森林般的碰撞声。不一时,成千数万完整的骨架成型,站起,遍布山谷,谷中如长出无数白色的树干。
以西结看得目瞪口呆,又见每个骨架的关节处慢慢被白色的筋膜裹住,骨头上又覆盖上一层层红色的肌肉,纵横交错着麻线一样的紫色血管。最后,紧凑的皮肤如春水漫过干涸的田地,黑色的头发如庄稼从地上长出。无数硕美的男男女女站立在谷中,只是他们全部低头闭眼,还没有生命的气息。山风呼啸而过,吹乱他们的头发。
“人子啊,你要向风宣告:主耶和华如此说,风啊,你从四方吹来,吹在这些被杀的人身上,使他们复活。”
以西结大声对风呼喊。呼声中,那些人如同从梦中醒来,睁开眼睛,明亮的目光四处观望,踏起有力的步伐,不一时列成了一只整齐的队伍。
风声中,有声音大声说:“我的子民啊,我要把我的灵放在你们里面,叫你们复活,安居在自己的土地上,那时你们就知道我耶和华言出必行。我要与你们订立永存的平安之约,我的圣所要永远设立在你们当中。我要住在你们中间,我要做你们的上帝,你们要做我的子民。这是耶和华说的。”
岁尾年初的冬日,巴比伦大城内的上空漂浮着节日的安详与平静。久征杀场的战士们都回家了,与妻儿团圆。征杀了几十年,仗终于打完了,敌人终于杀尽了。回家的将士们半喜半忧,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再唾手可得,他们只有将无聊的时间花在酒馆里,在醉意中回忆往日的荣光。
夕阳如沉默的酒保,洇透了飘浮在空中花园上的缕缕浮云,又将园中如织的瀑布酿成醇红的酒液。年迈的尼布甲尼撒登在皇楼之上,凭高四望,虽美景如梦,他却眉头微蹙。现天下已定,境内无虞,他却再次想到不久前做的那个怪梦。
在梦中他看到大地苍凉一片,只有一颗参天巨树长在地中,树干如擎,直冲云霄,又枝繁叶茂,绿荫如雨遍地,树上百鸟争鸣,树下百兽嬉戏。尼布甲尼撒正在观望,忽然看到天上有圣者显现,大声疾呼:“伐倒此树,砍去其枝,掳尽其叶,散尽其果。但要留其树桩在地,好被天露浸湿,与野兽和杂草为伴,直至七年期满。至高者如此行,为要叫世人知道神掌王权。”
尼布甲尼撒被此梦惊扰,日思夜想,却不得其解,便想起三十年前做的那个金头巨人的怪梦,又记起但以理曾为他解梦,便又召他进宫。三十年过去,但以理已过中年,须发花白,听过尼布甲尼撒所述梦境,便照常低头祷告,然后将梦的含义告诉王:
“此梦是上帝指示将来发生在你身上之事:王要被人驱离,与田间的野兽同居,像野牛一样啃食地上青草,浑身被露水打湿,直至七年期满,直至你明白耶和华统管地上万国,随己意赐人王权。但你明白过来之后,神仍要恢复你的王位,好叫你心悦诚服,离弃罪恶。”
一阵鸟鸣将尼布甲尼撒从沉思中拉回现实,此时夕阳将坠,环城一百多座铜门闪烁着金光,如绶带上的金豆,点缀在几十米高的护城墙上。城墙上车马粼粼,如甲虫移动。城中心的双墙四塔凯旋门如蓝色的宝石镶嵌在王冠之上。城北矗立的纯金神像,在夕阳中如同披上了一层抖动的金袍。回巢的群鸟上下翻飞,如无形的画笔在天幕上任性泼洒笔墨。
一阵清风吹过,将尼布甲尼撒心中的愁绪一扫而空,他俯瞰城下,各处的名胜,无不见证着他过去几十年的丰功伟业:做王三十余年,经历无数战役。先灭亚述帝国,再败埃及古国,又三征犹大而亡之,烧其圣殿,掳尽其珍宝,终使埃及无可缓冲,其尼罗河三角洲终被巴比伦战车践踏。想到这里,他不由壮怀激烈,便抬头望天,大声喊道:“这巴比伦大城,乃我皇家都城,由我亲手建造,为要彰我权威,显我尊荣。”
话音未落,天上有声音说:“尼布甲尼撒,你要被人驱离,与田间的野兽同居,像野牛一样啃食地上青草,浑身被露水打湿,直至七年期满,直至你明白耶和华统管地上万国,随己意赐人王权。”
尼布甲尼撒瞬间失去了神智,如疯子一样胡言胡语,乱跌乱走。手下众臣无奈,将他驱离皇宫,放在御花园中,一来好保护他安全,二来避人耳目。但他全无神智,与野兽无异,正如但以理所预言。
七年之后的某日,巴比伦各街道突然张贴有王的诏告,洋洋洒洒一篇长文,详细叙述以上故事由来,文末如此说:“七年之末,我-尼布甲尼撒抬头望天,忽然神智回归,我便祝福赞美那至高者,因祂的荣耀直到永远,他的王权永无止境,他的国度世代相传;地上的万民都归于无有,祂的旨意却在天地间畅行。无人能挡其路,梗其言。现我尼布甲尼撒颂赞、尊崇、敬奉天上的王,因为祂作为公正,行事公平,贬抑骄傲之人。”
这事之后,尼布甲尼撒继续做王,两年后死去。伯沙撒继位做王。
“我耶和华膏立居鲁士为王,牵着他的右手,帮助他征服列国,降服列王,我使城门洞开,让他通行无阻。 ” (赛 45:1)
夏夜的月色下,巴比伦鳞次栉比的宫殿闪烁着朦胧的微光。城内虽一片黑暗,王宫内却灯火通明,隐约的香气和笑声随着烛光流泄到殿外,慢慢消融在浓重的夜色中。
殿内居中是高大的纯金王座,巴比伦王稳坐其上。他左右各五十张大桌,每桌环坐十人,最靠前是他的皇后嫔妃,然后是文官武将,人人正襟端坐。桌上摆满了大盘的美味佳肴,每人面前一个酒杯,被伺立的仆从随时斟满上好的葡萄美酒。殿的四壁是乳白灰墙,延墙竖立着各样高大的金银木石神像,姿态各异,栩栩如生,在无数银台上红烛的掩映下,众神像脸上的阴影扑朔迷离,仿佛有了活力,在无声俯瞰殿内酒酣耳热的千余高官。
“在如此大好的祝神节,我们要赞美这护佑我们的诸神。因为他们,加上又深又阔的护城河,和先祖修筑的冲天城墙,我们巴比伦大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,城外那些腌臜的波斯人只能望城兴叹。我们不费一兵一卒,就可在城墙上静等他们乖乖撤军。那时,再追杀血洗他们不迟。”
伯沙撒说到这里,哈哈大笑,殿内随即回荡起一千官员此起彼伏的笑声,但旋即嘎然而止,仿佛一根细绳被突然绷断。这些高官知道,巴比伦一路溃败,只能躲进这最后的屏障。伯沙撒若有所思,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,又大声说:“我先父尼布甲尼撒王建立了何等丰功伟业,他灭了犹大国后,将圣殿内各样祭祀器皿全部放入国库,封存至今,已近五十年。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,我们要把它们拿出来,给各位斟满祭酒,好蒙诸神的护佑,早退波斯。”
精美的圣殿酒器很快被放在各个桌子上,金杯红酒,夺人眼目。伯沙撒举起金杯,对众人祝酒说:“今晚是祭神节,所以我把诸位从守城前线请来,为要蒙诸神的悦纳。波斯小儿居鲁士虽然吞并了米底,又征服了吕底亚,但他们这些蛮荒之民怎能与我们文明悠久的巴比伦相比。来,诸位,让我们起立,将杯中酒对着诸神,一饮而尽。”
殿内响起一阵啜饮声。伯沙撒将金杯放在桌上,正要继续说话,忽然呆住,望着对面的白色影壁大惊失色。众人循着望去,也全部怔住。那白色影壁之上,如有无形的手指蘸着墨水,在影壁上写下未识文字,字字遒劲有力,如同刻蚀,白色墙粉簌簌落地。
殿内一片死寂,众人不知所措,这明明不是酒醉眼花所致,但那又怎么可能?众术士,法师,祭司很快被传入殿内,可是他们也和众大臣一样目瞪口呆,莫衷一是。
伯沙撒在众人面前要撑住面子,但不知下面如何收场,正浑身僵硬的发呆,皇后柔声劝道:“我王,不必担忧,因这城内有一智者,如同神明,他曾两次为先王尼布甲尼撒解梦,且全部应验。因此先王命他为国内所有术士之首,又赐给他新名。他名叫但以理,王何不也召他前来,解释这些字的含义。”
王和众人脸色慢慢舒缓下来,他们无人不知但以理,只是一时都没有想起他来。但以理很快被召进殿,已是年近八旬,听完王的要求后,便转身,端详墙壁上的字迹。殿内鸦雀无声,仿佛空无一人。
“王啊,” 但以理半转过身,对伯沙撒缓缓说道:“至高的耶和华给了你父尼布甲尼撒无上的尊荣,以致万国万民臣服在你父脚前,你父也对他们握有生杀大权。他却因此对神傲慢无礼,终致失去神智,被赶下王座,与牛一样吃草,与兽一样存活,直至七年后他醒悟过来,明白至高上帝统领世上列国。”
但以理停顿片刻,对王继续说道:“王,你身为先王之子,本来知道这所有一切。而这一切本应成为你的训诫,好使你心存谦卑,敬畏真神。但你呢,反行悖逆之事,亵渎了圣殿里原为祭祀真神的圣器,让俗人触摸,并且盛酒去歌颂这些金银木石的偶像,反倒不怕冒犯赐给你生命气息的真神。”
王和众人只是低头不语。但以理叹口气,再次侧转过身,手指墙上的字迹,对王说:“所以神让那支手显现,在你们眼前的墙上写字,这些字叫做‘弥尼,弥尼,提客勒,乌法珥新’,意思是这样,弥尼,指上帝已经数算你国度的年日,使之到此为止;提客勒,指你已经被放在秤上称了,发现分量不够;乌法珥新,指你的国要分裂,归给玛代和波斯 人。”
但以理不再说话。伯沙撒虽面色惨白,但平稳住颤抖的声音,大声称是,命人赐给他紫袍,戴上金链,又提拔他官品至全国第三。于是宴会不欢而散,伯沙撒醉酒后受惊,回到后宫休息。
此夜后半夜,巴比伦城外环城的护城河水渐渐干涸了。原来,波斯王居鲁士早买通了城内的祭司长,得知今晚巴比伦全城因为要过节日,疏于防范,便叫军士们上半夜趁着夜色,在幼发拉底河上游筑起了一个堤坝,将河水引流,到了后半夜,护城河水干涸见底,众波斯士兵走过河底,爬到城墙下,在几个城门外集结。那几个大门早被城内的祭司长派人打开。于是,波斯人如潮水涌入巴比伦城,大开杀戒,一直杀入王宫,将不及逃走的伯沙撒杀死在乱军之中。
波斯,这个新兴的帝国一战而灭了古国巴比伦,不但占有了巴比伦的全部国土,而且更开拓了新的疆域。波斯,一举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盛、最辽阔的帝国。